痛苦难捱也能跨过,我们会在没有黑暗的地方相见。

【花怜】【01:00】捕梦

墨香铜臭only24h  01:00  cp花怜 

     ——我是你创造的温柔。

    昏暗的酒馆里,墙上挂了几盏煤油灯,明明灭灭,灯花燃在线芯上,朦胧了光。前台是木质的柜台,其上缠了五颜六色的棉线,十几颗星星灯长长短短地垂到坐在柜台后的女人的纱丽上。蓝灰色的一块块纱丽,掺进了星沙,在灯下忽地闪出一点钻石碎屑似的光。

    鲜红的指甲从黑色的斗篷下伸了出来,腊的光泽在她指尖闪耀着,衬得她手臂的皮肤更苍白了,连皮下的青色静脉都看得见。她虚虚趴着,像是趴在柜台上的一只慵懒的猫,偶尔舔舔爪子看观察下方的客人,冷漠的、挑逗的姿态,额前坠了一颗水滴状的宝石,随着她的动作不停摇晃着。

    坐在她对面的青年却与这个女人格格不入,他只穿了一件普通的红白色外套和浅蓝色牛仔裤,像个初出茅庐的大学生,还带着点挂在枝头尚未成熟的青涩气息。可女郎并不这么想,她看见他的眼神,平静的、淡然的,一向看人很准的吉普赛女郎却猜不透这个人的年龄了。

    她知道他的所有资料——谢怜,住在N-0108区7街18户,没有学历,在政府救济下开了一家甜品店,副业是捡破烂和卖艺。听街邻巷坊形容,简直是个搞笑艺人,在没有真正见面之前,她也曾在心里描绘出对这个人的印象,大概是卡西莫夫一样的形象。可是当她见到谢怜以后,这种莫名其妙却根深蒂固的印象像沙堆一样被轻易推翻了。

    那双雪白的柔荑招摇了两下,好似在向眼前人炫耀指尖那一点点的血红:“您有什么事情想向吉普赛女郎占卜?”

    谢怜的目光并没有在她精心涂抹的指尖停留,非常守礼地停留在她半睡半醒的眼睛上:“我最近遇到了怪事。”

    她的涂上了胭脂的唇抿得深了,鲜亮的指甲在唇边晃动:“哦?请说吧。”

    “我遇到一位客人。”

    “暴风雨来临前夕,我已收好在外的桌椅,正擦拭着我店中的酒瓶,那酒瓶是暗绿色的,像黑猫的眼睛。天已经黑了下来,只剩下乌云下的雷电摩擦着闪出刺目的火花。这位客人站在我店的门前,我起先看不清他的脸,直到他背后的雷电跌落下来炸出白色的光。我在那一瞬间看清了他的脸,苍白的皮肤,没有一丝血色,但眼睛很亮,惊心动魄的亮。他浑身湿透了,我猜测他可能是附近没有找到去处的客人,连忙带着他进了店中。”

    两指丹蔻扣敲了桌面两下,发出“哒、哒”的声响,隐藏在纱丽下的笑容愈发的深了。一团黑茸茸的东西窜上桌面,优雅地蹲了下来,原来是只黑猫:“N-0108区上次暴风雨,是在八个月前。”

    谢怜沉默地看着面前杯中的红茶,棕红的色调,映出他平静的脸。

    “是的,八个月前。”他叹了口气。

    “……从那以后,他每天都来我的店中,点一份甜品,一坐就是一下午。我有客人时去招待客人,他一直看着我;没有客人时,我便与他聊天。”

    酒馆中很多人在喝酒,嘈杂的声音大了起来,没有人在意这小小的柜台。

    女郎饶有兴趣:“是人造人还是真人?”

    杯中的红茶颤动了一下,漾起了一圈涟漪。

    “是机器人。”

    那双半睡半醒的眼睛这才完全睁开了,浅色的眼瞳望向他:“您如何得知?”

    谢怜双手捧着那杯红茶,喝了一口,喉结颤动了一下:“我与他上了床。”

    事情是从何开始的呢?谢怜仰起头看那些星星灯,嘴唇翕动,像是自言自语。

    浑身湿透的男人靠坐在他的墙壁上,将那块彩色的千纸鹤墙纸染上了湿润深沉的颜色。我担心他沾染风寒,便让他把上衣脱了。红色的夹克衫,从内到外湿透了,将它提到半空,袖口和下摆有细细的水流溅落到地板上,于是我的店里从晚到早下了一场雨,也许是那人造的雨声,我睡得很熟,做了一个梦——梦里有那个湿漉漉的男人。我似是与他相识很久,他从碧蓝的海水中像剑鱼一样蹿出水面,我清楚地看见他皮肤上晶亮的水珠。而我坐在银色的沙滩上,他向我游过来,两条长腿在身后像鱼尾一样鼓出一层波浪,从水中抬起脸时,水珠扑簌簌地从他漆黑的眼睫毛上滚落下来,一块折扇一样铺开的乳白色贝壳塞到了我手里。

    他顿了一会儿,才缓缓道:“……我现在鼻端还有海水的味道。”

    浅蓝色的纱丽闪了几下,占卜的吉普赛女人眼睛也闪了一下,红唇勾起:“一个会带来梦的客人。”

    “一个会带来梦的、很温柔的机器人。”谢怜笑,自顾自说下去。

    “从那以后,他每日来我店中品尝甜点,我渐与他相熟,直至上月前……”

    他的思绪飘荡回那个夜晚,凌乱的衣物与床褥,散乱湿透的发,交贴的粉色唇瓣一触即分,舌头却交缠着,像两条蛇缠绵在一起取暖,意识浸泡在温水中,混混沌沌地沉沦。他半阖着眼,看见男人嘴角的一点笑意。

    “花城。”

    他闭上了眼睛。

 

 

    他再次醒来时,先看见了垂挂着的星星灯,才看见女人半撑着的、含笑的脸。

    “我第一次看见讲故事讲到把自己睡过去的客人。”女郎的眼睛眯了起来,“你是第一个。”

    谢怜笑了笑,看向墙上的挂钟:六点半。也不是很晚,他却没有把故事继续说下去的欲望,拢了拢自己的外套,点了点头表示告别,女人却在这时候挽留他了:“故事也说了一半,不试试占卜一下吗?”她的睫毛垂下来,像鸦羽一样,“你的故事很有趣,就不收你的钱了。”

    塔罗牌被一字排开,谢怜发现,她的指甲变了颜色,变成瓷器的绿色了。

    谢怜随手指了一指:“这张吧。”

    葱绿的指甲夹起了那张牌,女人的神情一瞬间变得诡秘了起来:“你确定吗?”

    谢怜点了点头。

    牌被翻了过来——一张空牌。

 

    谢怜回到他的甜品店已是八点,那扇木门发出“嘎叽——”的声音,陈朽得好似已在此驻扎千百年。光从展开的门的缝隙中扑扇开来,平展地在地上铺出一条金色的小道,小道的尽头有人转过身,是系着围裙的花城。他扎着小辫,尾端翘起来,有种叛逆的意味,可他一手拿着捣蛋器,一手拿着盛着蛋液的小碗,还有身上系着的圆狐狸围裙,看起来莫名的乖。金色的阳光洒在他的左脸颊上,更显出他皮肤雪一样的白。

    “怎么昨晚没有回来?”他将手上的东西都放下,解开了围裙,从烤箱里拿出烤好的紫薯卷。

    紫薯卷还冒着热气,热烘烘的,香甜的白雾向上升起。紫色的薄皮上撒了椰蓉,星星点点,里心的紫薯快要流出来。

    谢怜困倦地缩进沙发里,很小的一团,圆圆的眼睛睁着,答非所问:“我又梦到你了。”

    花城坐下,用刀将紫薯卷切成一小块一小块,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说。

    “我梦到……”他的睫毛在空中闪了闪,有些疑惑地迟钝了,“……你在给我补课。”

 

 

    他从白色冰凉的桌子上醒来,睁开眼睛看见教室空无一人,白板上写满了乱七八糟的公式。玻璃窗外有成簇的垂下的紫藤萝,明亮的蓬与鲜丽的紫,他不知不觉看得呆了。身后的门发出了声响,谢怜警觉地转过身去,眼底撞进一抹银色——先是包裹在白裤中的修长的腿,后来是黑金色的腰带、纯白的军服,金色的肩章和穗子,再后来是——花城的脸。他眼中有照耀在雪山顶的金色余晖,纯净而温柔,见他仍在发愣,走上前去一只手搭在谢怜的肩上:“哥哥,下课了,还不打算走吗?”

    “我刚才那节课有些地方没听懂。”谢怜吃了一惊,不知为何他会说出这样的话,但这样的场景,好似已经在他脑海中预演千遍。

    花城的笑容愈发的深了,几乎让谢怜头晕目眩:“我来教哥哥吧。”

 

    “我们以前在什么地方见过面吗?”谢怜用嘴接过花城给他投喂的紫薯卷,陷入了沉思,“可我根本不记得我上过学。”

    “可是那些公式,哥哥你都记得的。没有上过学的人,怎么会知道这些公式呢?”花城的声音低下去,像是催眠师引导谢怜进入一个梦境,“哥哥,你再想想,以前的你是怎么样的?”

    谢怜试着让自己的脑子想起这些过往的东西,可当他的意识沉下去,只看见一片空白,于是心情低落下去:“对不起,我做不到。”

    花城连忙再投喂了一块紫薯卷,摸了摸他的头:“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这不是你的错。是……”他眼珠一转,突然截住了话题,生硬地拧了个弯:“我们去一个地方旅游好不好?”

    “去哪?我去写申请书。”谢怜的思维被他一打岔,也不知道转到什么地方去了,过往记忆的话题就此停息下去,像干枯的种子埋进雪地。

    花城对他神秘地笑了一笑,食指竖到唇边,谢怜分明看到他的右眼有隐隐的红光透出来:“我们去一个管理局永远不可能通过我们申请的地方。”

    谢怜乖乖地点了点头,思绪却飘到了花城发着红光的右眼上,这时才有了他是个机器人的实感。可是……哪来的这么逼真的机器人?自从百年前机器人反叛被清剿,机器人的制造就只停留在缺少智慧的低级工种上了。难道花城是百年前留下来的?

    他隐隐触到真相的壁,却始终不得要领,夜深了,他躺在床上对着天花板,却久久不能入眠,一种未知的恐惧在他心上沉沉压着,像一只黑鸦在黄昏的天空盘旋,有个声音告诉他:你必须要知道这一切!

    他最终还是起了身,半夜时花城是不在的,除了那个缠绵的晚上,那么,花城去了哪里呢?他提起手电筒,在这政府救济的房屋中到处走,感觉到房子有微妙的变化,这些变化——他眼睛睁大了,那些蛛丝马迹在他脑海里串联起来,他飞快跑到那片花城靠过的沾染了水汽的千纸鹤墙纸,发现那块墙纸已经因为吸过水变得脆弱,和周围的墙纸格格不入。他拿了自己没有被花城碰过的杯子,走到洗漱间盛了一杯自来水,用尽全力向墙纸泼去,那一片墙纸顷刻间变成湿漉漉的一滩。做完这神经病一样的举动后,他在那面墙前站了片刻,雪亮的眼睛在那面墙上停留了片刻,看着那块水渍不停扩大,打了个哈欠,又晃晃悠悠躺回了床上。他不想错过任何一个和花城有关的梦境,于是他又一次闭上眼睛。

    但这一次他没有梦到花城,只如同背后灵一样看见自己的背影,瘦削的肩胛骨在衬衣里撑出突兀的形状,像是要展翅飞出,一层薄薄的皮贴在他苍白的骨骼上。在电脑屏幕前的幽幽蓝光下憔悴的脸,是他,却几乎不像他了。他写着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代码,密密麻麻犹如蚂蚁在屏幕前乱爬,直看得人眼花缭乱。这时候谢怜开始痛恨上一次的梦境没有接连着那一节课程,这些代码他一个都看不懂,只能凭着记忆力强硬地记下一些东西。眼睛被光刺激得生痛,流下了酸涩的眼泪。直到他醒来,眼球还是阵阵刺痛,像是无数小蚁小口小口啃食他眼球后粉红色的肉,神经不停地抽搐着。

    神经质一样的疼痛。谢怜的脑子里似乎有条青筋间歇性地鼓动,使他晕眩得干呕,想再次睡过去,又怕睡过去还是那个令人难受的梦境,只能硬着头皮,在梦境与现实的痛苦夹缝中强撑。他扶着床沿慢慢下了床,像盲人一样摸索着,赤足走到那片贴了千纸鹤墙纸的墙壁前。干燥的、厚实的触感——他快速用手摸索完了一整面墙壁,除了花城染湿的那一小片变得薄脆,其他的——包括昨晚他发疯一样泼上了一整杯水的墙纸,都恢复得和以往一样!材质、手感都没有变化,简直就像……谢怜抱住头蹲了下来,心头那片鸦羽盘旋得越来越快,变成风雨欲来前压境的乌云。

    我必须……他咬着牙从地上爬起来,将那面壁纸整块地揭开,摸到那一块脆弱的地方,写上“代码、花城、梦”,又喘息着将壁纸贴回墙上,居然贴得分毫不差。侧过头去看钟表,时间是五点,距离花城出现还有两个小时。

    他躺在地板上,意识逐渐模糊了,眼睫渐渐变得无比沉重,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次,他没有做梦。

 

    

    他再次醒来看见的是君吾温和的笑脸,俯视着他。不知是不是角度问题,谢怜总觉得这种眼神有种冰冷冷的,居高临下的打量意味,但因两人相熟,谢怜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毕竟不论何时,这个男人都是光风霁月的。

    他是整个联邦的英雄,在人类生死存亡的战争中起了决定性的作用,人们对君吾感激涕零,在全国各地都有他的雕塑、画报与被他题字的石碑。他面貌英俊,沉稳大气,皑皑如山上松雪,是这一代乃至下一代的精神领袖。谢怜一直对以前自己和君吾熟识这一点很是好奇,联邦总统和政府救济破落户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搭上关系,但谢怜的甜品店确实是君吾提建议制造的,虽然这也证明了君吾有看走眼的时候——谢怜可能身上每一个细胞都缺乏制作甜品的天赋,又或者说是创造性细胞所占比重太多,像什么麻辣草莓芝士、豆瓣蓝莓蛋糕、韭菜油条月饼等等等等,每个人都为了自己的生命着想并不敢于尝试,即使是君吾,在吃过一次之后也没有再来了——

    一只手搭到了谢怜的肩上,谢怜像只炸毛的兔子惊魂未定,僵硬地转过头来看究竟是谁,看见了君吾的脸。君吾松了手,仍是笑眯眯的,和老朋友叙旧一般聊起了天:“你怎么突然生病了,幸好酒吧有个小姑娘路过,看到你倒在地上赶紧送你来医院,不然你可不知道要在地上睡多久。”他背着手在谢怜身边绕了几圈,仿佛将他看穿了似的,“最近遇到什么事情了吗,不介意的话可以和我说说。”

    谢怜刚想开口,那种未知的恐惧与预感又使他临时改了口,只干巴巴吐出一句:“可能是我自己吃自己的新品,晕倒了……”

    君吾哈哈大笑起来,脸上没有一丝阴霾,对他摆了摆手:“那幸好没吃出毛病了,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了,最近堆积的公务也很多呢。”

    谢怜作乖巧状:“好的,您慢走,再见。”

    等到君吾跨出病房,谢怜才后知后觉冷汗浸透了他的衣服。他知道怀疑一位人类史上的大功臣在道德上就已经存在错误,但这种仿佛被暗中窥伺的白狼盯住的感觉,不论如何,谢怜知道自己不可能再和这位领袖推心置腹,而且他有一种感觉,一定不能让君吾知道花城的存在。现在,我应该……

    他的思绪仿佛被卡住了的唱片,只是不停回放着刚才与君吾交谈的画面,忘记了来前他应该做的事情。他的冷汗从额头上滴了下来,在洁白的床单上砸出一块灰色的色块,灰色的面积在他心里不停扩大着,使他的心被覆盖在了柳絮堆积般的阴霾之下,他开始拼命回想发生了什么,他想起白板上的公式、窗外的紫藤萝、花城,但这已经是前天的梦境了,他记得晕过去前明明还有一个梦——

    花城从不知道哪里的阴影钻出来,双手按在了谢怜的肩上,贴着他的耳朵:“嘘。”

    谢怜双眼睁圆,不敢动了。

    非常轻微的“咔嚓”声,如果不是谢怜五感异于常人的敏捷,大概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是……”

    “君吾在你身上放的监视器,大概是拍你肩时放下的。”花城叹了口气,才长大双臂将谢怜抱得紧紧的,像是抱住失而复得的珍宝,“哥哥!你真是吓死我了!”

    谢怜心乱如麻,却还是下意识捧住他的脸亲他:“乖啊,别急了。我太心急了,忘了和你商量……”

    花城的手紧紧搂住他的双肩,伏在他耳边用气音道:“等你恢复,我带你一日游。”

 

   

    到了花城约定的日子了,谢怜简直是全然忘记前段时间发生过的不愉快的事情,决定全身心投入到这场约会当中。收拾好了自己的小书包,像只兔子一样在原地蹦蹦哒哒,好像是春游的小学生,满脸兴奋:“三郎带我去玩呀!”

    花城嘴角向上挑了挑,将他肩上背着的小书包放下来,哭笑不得:“哥哥以为我们去哪,怎么连书包都背上了?”

    “……”谢怜低头看了看塞得满满的小书包,花城简直看到他头上的耳朵慢慢蔫下来了:“我带了好多我喜欢吃的小零食,想和你一起吃的,你也一定会喜欢的。”

    花城抱住他,亲了亲他的额头:“我都吃过了。”

    谢怜抬起头,眼睛里充满了迷惑。花城并不多做解释,两个人躺在床上,身体舒展着,以一种最放松的姿势,他给谢怜拉上被子,笑:“现在……我带你去看看我们的过去。”

   两个人闭上眼睛,一起在这张柔软的大床上睡着了。

 

    自从认识花城之后,谢怜做了很多真实的、和对方一起的梦,但都没有这个梦给人的感觉真实。

    他看见了光,无数金色的光,向远处的某一点飞速流去,汇集成金色的光河。无数光点在光河上漂浮,像萤火虫一般。他们两个人在河边散步,一时间心神驰荡,随着那星河点点去向不知何处了。谢怜背着手,弯下腰侧过头看花城,带了一点小狡猾和温柔:“可以告诉我现在是什么情况了吗,这里总安全一点了吧。”

    花城看着他,一点光点落到他脸颊旁,他的目光在这灿烂中温柔缱绻着:“百年前的机器人反叛战争,是假的。”

    谢怜原本在玩他手边缠绕的光点,一下子愣住了。

    “也不能说全是假的,但是时间、结果、过程全是假的。”那点光点从他手指上像蝴蝶一样飘走了,“不是在百年前,只是在十几年前的事罢了,结果也是机器人战胜了,并不是人类。”

    谢怜难以置信:“……可是,这,我……”他难以置信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指,那手指皮肤下还有着青色的静脉和细小的紫红色的毛细血管,但他突然开始怀疑自己的真实性了。

    “太真实了,怎么会是假的呢?”他迷茫地看着上方漂浮的金色光点,喃喃自语。他并没有怀疑花城话中的真实性,铭刻在潜意识中的信任使他有一种直觉:不管是谁骗他,花城都是不可能骗他的。

    “这种事情的真假,也无所谓。”花城将双手背到后脑勺躺下来,侧过头看谢怜,“我们走吧,去看看我们的过去。”

    谢怜把手伸出来,花城把手搭在他的手上,顺从地被他拉起来,两个人并行向那条光河的尽头走去,那些光点在他们身上聚了又散,扑扑洒洒,而两个人的身影逐渐隐没在光流之中。

 

    “谢怜——谢怜——你醒醒啦!”

    谢怜在呼唤声中渐渐睁开眼睛,视网膜上模模糊糊映出一个人影,看不真切:“是谁呀——”

    那个人跺了跺脚,一副气急的样子:“诶呀,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睡觉!比赛快开始了,快跟我来!”谢怜被他拉着跑,终于睁开了眼睛,他失语似的仰着头,头上尽是成片成片的紫藤萝,像是一座空中花园,眼前尽是亮丽的紫色与粉色。不知道跑了多久,谢怜才看到了这个赛场:人山人海的观众席,左边白色右边黑色,整个场地泾渭分明地分出黑白双煞。谢怜挣脱开了拉住自己的手,将右手成拳状放在自己胸前平息自己的心情,当他再次睁开眼睛,大步流星地向那小小的擂台走去。

    那擂台有五米高,大多数人按部就班的顺着台阶走上去,谢怜心如擂鼓,为即将到来的比赛激动着,直接翻了上去。他一手抓着赛场旁的绳索,接着那一份拉力脚尖点到了光滑的地面。下方黑衣的人群好似获得了一场胜利,欢呼起来,白方却嗤之以鼻,发出嘘声。谢怜平稳了重心,想看看自己的对手,刚一抬头,头顶就撞到了某个人的下巴,观众席中发出一声惊呼又迅速沉静,一时间竟鸦雀无声。

    谢怜心里暗叫糟糕,没想到上错方向到了对手的场地!只能拉着被他撞到下巴的对手不停询问:“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那个人一只手捂着脸,伸出一只手向他摆了摆,让他去他该呆的地方呆着去。谢怜只看得到他鬓边系了一条小小的辫子,犹豫了几秒,还是走到对面去了,途中一步三回头,一副恋恋不舍的模样。那个人缓缓直起身子,对着谢怜笑了一笑,谢怜有点头晕目眩了,低下头看脚边的大理石板,就是不敢抬头。白方见谢怜如此情态,不由得眉飞色舞欢呼起来,趾高气昂地向着黑方挑衅:“你们的首席好像一个小姑娘!”黑方气得头上冒烟,向着谢怜大喊:“谢首席干掉他们!让联邦看看我们帝国的厉害!”

    谢怜讲芯片贴到太阳穴上,抹了把脸,再次抬起头来时,眼前场景突变,显然已经进入了精神网路,光影交叠之间,一片森林瞬间被构造了出来。他微微侧了头,腰间的勃朗宁不知何时到了手上,悄无声息的子弹出膛。一群飞鸟掠过天空,不远处蹲伏的狙击手像一滩烂泥绵软下来,跪趴在枪托下。

    与此同时,谢怜看到了手腕上透明蓝色晶体数字迅速切换:谢怜:1

 

    花城在悬崖旁翘着腿,百般无聊地咬了一根草。他的巴雷特被架在他身旁,凭他绝佳的视力可以看到前方有一队人经过,一、二……一共八个人,正好。他唇边叼着的草屑轻飘飘落到了地上,枪口对准了这个东张西望疑神疑鬼的队员的太阳穴,食指轻轻一扣,扳机被扣动了,那个缀在队尾的人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颓然倒了下来。队伍一时间如同惊弓之鸟乱了阵脚,花城对这种对手感到无趣,一枪一个了结了他们的比赛征程。蓝色晶体上的数字连续跳动几下,最终显示:花城:8

    丛林里,谢怜刚解决一对苦命鸳鸯的性命,将他们的武器拾起。他并不适合使用大型步枪,只能把这把步枪拆毁以防有人捡到补充装备。那个女孩使用的武器意外的狂野,一把沙漠之鹰。谢怜摇了摇头,这把武器根本不适合她的臂力,哪怕是他使用,时间长了也会肌肉酸涩。但现在他的勃朗宁枪膛已经炸毁,只能勉强使用这把笨重的武器。就在他手碰到枪身的一刹那,他神经一瞬间绷紧,仿佛一个预警的信号,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使他瞬间翻滚出十几米!埋伏在草丛下的手雷发出巨大的声响,将这一片丛林炸出了一个巨坑!谢怜在巨坑的边缘喘着气,巨大的声响差点震破了他的耳膜,一股热流顺着外耳道不停蜿蜒到耳窝,积了浅浅的一滩,几滴血压在他身下的草地上,叶尖颤动了几下。他无力地翻了个身仰望枝桠横叉的天空。

    真要命,意识都模糊了。谢怜喉咙一股令人反胃的铁锈腥甜,捂着胸口算了一下时间:现在进入比赛已经进行了56个小时,一共72个小时,进入比赛的一共有500人,我现在有182分……除非还有另外一个人能将其他人全部干掉,否则我现在应该可以躺赢,可是……

    他想到他刚上擂台撞到下巴的那个男人和在他下颌附近不停摇晃的小辫,心里隐隐不安,他总觉得,如果是对面联邦的首席的话,也许是可以做到的。

    这不行,还是得站起来,他现在就是一个活生生的靶子,刚才的动静那么大,一定已经有人赶了过来!他的五指插进松软的泥土里,强硬地支撑着他上半身立起来,这时候,他听到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那声音低沉悦耳,却让他浑身血液都冻结凝固了:“看看我发现了什么,一只狼狈的小猫?”

    

    被这样一刺激,谢怜反而马上忘记了痛觉趔趄地站了起来,因为旁边没有支撑物差点滑到坑里去。他像只笨拙的鸭子左右摇晃,最后还是被一只手扶住了腰才站稳了。这下,谢怜可看清这位联盟军校的首席到底长什么样子了,他也形容不出来,但是看着看着,在这个不合时宜的关头,他却不合时宜地脸红了,或许是因为对方首席的相貌、或许是因为他扶在自己手上的腰,又或者是他自己的狼狈。

    花城只是轻轻巧巧地把他拉出坑的边缘,摆了摆手就走了。他侧过脸来,还是在笑,谢怜竟从中看出一丝佻巧:“谢首席,我等着和你一战。”谢怜抿了抿嘴角,有点生闷气的语调:“好走不送。”

    可当花城刚消失在他的视线之内,他就用力把那支炸膛的勃朗宁扔进了坑里,泄愤似的。

 

    比赛已经接近尾声,剩下的都是年轻一代的佼佼者,想要再像前期一样守株待兔得分非常困难,必须主动去寻找猎物。谢怜看了看自己的腿,生气地把那条错位的骨头一个手刀劈回去了,不像是在对待自己的腿,更像是对待砧板上一条待切的鱼。场外的观战者不约而同“嘶”了一声,好像自己的腿被劈了似的,不由得感慨这位谢首席真是一位狠人。

    腿关节还原之后走路顺畅多了,谢怜走路不再一瘸一拐,虽然仍能看出行动不便,但是已经不妨碍前行。距离比赛结束还有15小时,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182分,不知道还剩下几个人,如果花城可以全部取得的话,他必定能够赢得这场比赛。可在此时谢怜的眼里,这场比赛的输赢已经完全是次要的了。他必须和花城光明正大地打一场,不论输赢全力以赴地打一场,就在这个场地!他回想花城离去的方向,脚步一转,向那个方向奔过去,在疯狂倒退的灌丛和参差横叉不停浮动的树林的阴影中,看见了那个挺拔的身影。

    他大喊:“花城——”

    花城转过头了,脸上带了点错愕,却又很快地收起了那点漏出来的意料之外,换上了平时那种慵懒的笑容:“谢首席。”

    “我要和你决斗。”谢怜站在离他两尺远的地方,目光坚毅,“就在这个场地!”

    花城挑了挑眉,背上的枪在空中划出了一个完美的圆弧,转瞬就到达了他的手上,右眼对准了瞄准具,准星已经瞄准了谢怜的眉心,枪弹从膛线滑出,与俯冲的谢怜擦肩而过!谢怜不退反进,顶着花城接二连三的枪弹拔出了腰间的军刺,旋身将刀刃刺到花城面前,明明距离花城的鼻尖不到一厘米,花城却在这一瞬间改变了运动的路径,向后仰身避开了这本应万无一失的一刺。谢怜没有停手,借着冲力伸出右腿踢到了花城的左腰,却被花城按住了肩膀压在了草地上。凭谢怜的体型,被花城压制住了就极难挣脱,可谢怜力气极大,竟凭着蛮力从花城胸腹下的空隙挣扎了出去,借着惯性在草丛上滚了好几滚,撞到一棵杉树才停了下来。

    “咳……”谢怜咬到自己舌尖,发觉唾沫中带了血腥味,竟然更加兴奋,扶着树歪歪扭扭站起来。花城也站着,但情况比他好上很多,只是鬓边的小辫散开了。

    “你怎么不用你的枪射我了?”谢怜背靠着树,手扶着膝盖,想尽量拖延时间恢复体力。

    “你怎么也不用你的手枪了?”花城歪了歪头,一副很乖的样子。

    两人相对微笑,陷入沉默,但心中都有了猜测:对方大概是没有子弹了。

    打到现在没有子弹很正常,毕竟子弹这么重,每个人带几匣子弹已经累得够呛了,如果不是谢怜一路上干掉了不少人,估计一天前子弹就告罄了。

    “还打吗?”花城说话还喘着气,谢怜估计他一路上也干掉了不少人。

    “打!”谢怜将那把军刺从腰间拔出,却做出了防御的动作。花城有点意外,他以为谢怜会直接冲过来,毕竟在体术上,谢怜是绝对占有优势的。

    好吧,那我不客气了。花城快速从胸口取出一把格洛克,对着谢怜疯狂射击,谢怜懵了一瞬,连忙绕到杉树后躲闪,心里还有点委屈:这人怎么这样的?

    花城好像放松下来了,笑眯眯道:“谢首席以后可不要轻信别人的话了。”

    谢怜好像黔驴技穷只能故技重施,再次向着花城冲过来,可花城早已想好对策,膝盖一曲直接撞到了谢怜肚子上,谢怜被撞上了半空。花城的食指已经快将扳机扣动了,却在抬头的瞬间看到他在空中扭转了身体的方向,一把托卡列夫手枪从他袖管滑了出来,冰冷的枪口在逆光中熠熠生辉——

    “再见。”

    子弹准确地击中了心脏,花城出局。

    蓝色晶片的数字从来没有跳动得这么猛烈,谢怜低头,看见上面显示:谢怜:367

    花城的分数居然比他还高。谢怜叹了口气:花首席以后也不要轻信别人的话了,更何况我也没说出口啊。

 

    比赛结束了。虽然精神网络的比赛不会被肉体造成任何伤害,但谢怜还是明显感觉到非常的困倦。他被人搀着走下赛场,看见对面一个人站着的花城,非常想跑过去和他说话,虽然他还没有想到要说什么才好。他的腿已经动了,却硬生生被制止在原地。半空中数点金光汇集,形成一个人影——那是人类历史上创造的一个奇迹,完全超越人类本身的奇迹。制造出他的梅念卿曾经感慨,自己再也不能创造出更完美的人工智能。他已经突破了人类和人工智能的边界,无人能说清楚,他究竟是人还是机械造物。他甚至可以为自己取名字,君吾。

    他依然有着那张端庄英俊的脸,笑得和蔼可亲:“恭喜你,谢怜,帝国的太子殿下。你拿到了冠军。”

    谢怜条件反射地张了张嘴,勉强收住了脚步:“啊……”

    “现在你们站上领奖台吧,我来为你们这一群新时代的佼佼者颁发你们应得的荣耀。”

    那张照片看起来有点傻,站在冠军位置的谢怜和站在亚军位置的花城一样高,甚至花城还要再高一点,季军的权一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他的站位空空如也,领奖台上只剩下两个人。谢怜被花城搂着,头上戴着花环,张了嘴不知道在和身边的人说什么,风将他的发丝和花城的纠缠起来。花城垂下眼睛看他,嘴角带了微笑,浓密得犹如鸦羽的睫毛垂下,金色的流光顺着那个弧度倾泄而下。时值黄昏,金色的余晖洒在他们身上,背后是玫瑰色的云霞。

    花城和谢怜在这张照片上签了名,欢欢喜喜地各回各家,没有人知道,两人悄悄给对方留了私密的通讯码。

月光如水的晚上,谢怜躺在自己深蓝的被子下辗转反侧,明明刚从赛场出来时异常疲惫,可此刻他异常清醒。窗台有细微的声响,他掀了被子起身去查看,米色的厚实窗帘被拉到一边,一朵白色的玫瑰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他面前。花城背后是一轮圆月,黑色长靴踩在窗外刷了白漆的栅栏上,另一条长腿闲闲地垂下来,看见穿着睡衣的谢怜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仰着头懵懵懂懂地看着他,那双眼睛里有洒在湖面上波光粼粼的如霜月华。花城轻轻笑起来,吟唱道:“噢,我亲爱的朱丽叶,你为什么不出来?”谢怜推开那层透明的玻璃,张开了双臂:“那为何你又不进来?”

花城轻盈地跳了下来,揽住了他的腰,正好给了他一个拥抱。

    谢怜把下巴靠到他的肩膀上,眼睛眯了起来:“你怎么还没有走呀?”

    联邦的车在晚上八点已经走了。

    “因为想见你一面。”花城老老实实,把那朵还带着露珠的白玫瑰交到谢怜手上,有刺的地方被他用绢布裹了起来。谢怜从来没有感到这么快乐过,轻飘飘好像要飞到月亮上去了。他拉着花城进了屋,把凌乱的被褥推到床内侧,两个人在床沿坐下。谢怜笑:“在看到我被炸成残废的时候你干嘛不直接干掉我啊,结果被我反超了哦。”

    “因为想和你堂堂正正地比一场,看来你和我心有灵犀。”花城闲闲地笑,带了点痞气,伸出手来捏了捏谢怜的脸。

谢怜哼哼唧唧,又聊了一堆无关紧要的东西,慢慢靠在花城肩膀上睡着了。

 

天性吸引一般,两个人迅速确定了关系,当风信慕情瞠目结舌地知道以后,已经是一个月后的事情了。此后他们也常见面,尽管两所学校相隔了一个星系,可这不妨碍谢怜去找男朋友。和他乖巧外貌不同的是,谢怜非常喜欢飙车,开着自己的小型飞船在半空犹如癫狂一般横冲乱撞,数次差点被交通局吊销驾照。这么飙个三五次,花城只能禁止谢怜再开飞船来找他。异地恋的两个人因为总要相隔两三周才能见到一次,所以每次相见总是歪歪腻腻,风信和慕情不放心,尝试插足两人的二人独处时间,被强迫看了三五次小情侣你侬我侬之后终于有了自知之明,不再当增幅二千五百瓦的大电灯泡,默默隐退,两人终于才得到独处时间。这种生活持续到花城作为交换生来到帝国才罢休。

花城无疑是联邦的佼佼者,与谢怜相比分毫不差,若非上次比试面对谢怜大意,胜负还未可知。自从他来到帝国以后,学校里每个人都指望他们两人再打一场,现实也完全没让他们失望,两个人不时就约架小树林,拳脚相加异常精彩,老师同学聚众欣赏,只恨不能够更近距离观看,这可是活生生的教程啊!

两个人是水火不容的关系,在众人眼里确实是这样的:两人既有旧恨(比赛)又有新仇(打架),帝国和联邦也有一些小摩擦,两个人平时也不怎么说话,这不是妥妥的宿敌嘛!

直到又是一天的小树林,成群的同学躲在矮矮的灌木丛下围观打架,看到打急了的花城把谢怜按在树干上亲。

同学们:!!!

他们看不到的角度,花城把谢怜困在他身体和树干的夹缝里咬了咬他耳朵,看着耳尖的红蔓延到整张脸,眉眼间一片惬意:“他们好像很震惊呢?”

谢怜被他的荷尔蒙裹挟着,脑中的话语被冲击得七零八落,羞愤交加之下把花城推开就走。花城仗着腿长,慢慢悠悠跟在他身后。

第二天新闻版头就是加大三号字的“震惊!联邦军事大学首席竟干出如此禽兽之事!

“……”谢怜揉了揉眉心,对着给他送来报纸的风信道,“我可还真是谢谢你啊。”

    破罐子破摔,反正他们也没想瞒着,干脆顺理成章公开了关系。当天晚上谢怜接到了来自父王母后的夺命连环call,接着进行了长达四个小时的促膝长谈,内容围绕着谢怜的太子妃应当是如何如何,花城又如何如何一大堆絮絮叨叨,其实他也不太记得清楚了,但是最后母后让他带花城回皇宫看看,于是他开心地笑起来。

    两个佼佼者之间的恋爱自然离不开课本与奖章,谢怜在战斗与指挥方面天赋非常高,但在计算机程序下达指令方面完全不得要领,花城来了之后他仿佛找到救星,每次下课都要缠着花城给他讲题,而谢怜会逼着花城练上三张大字。虽然这样的相互折磨使两人精疲力竭,但竟然从中尝到了一些青涩的甜。

    这种平静生活本可以一直持续下去,直到战争的开始毁灭了这一切。

 

 

    最先遭殃的是帝国。

    帝国的反叛军不知潜伏了多久,以至于像条蛰伏在草丛中的毒蛇,一次探头就一击击中。谢怜在被自己用了十几年的家务机器人射伤了脚踝时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花城已经将他扛到肩上迅速向外奔逃。他住了十几年的家被吞噬在火焰和滚滚浓烟中,在跑出大门后他看见那根支撑了皇宫千百年的栋梁迅速焦化,顷刻崩塌。无数横梁坍塌下来,发出轰然的声响,谢怜看到自己的父母被压在那些砖石瓦砾之下,他挣脱开花城奋力向后跑去,只亲眼看见自己的父母被平日中温和无害的机器人用激光枪射掉了脑袋,眼睛没有闭上,咕噜咕噜滚到他的脚边,一双无措的、哀求的眼睛。

    他两眼发红,一脚踢翻了那些机器人,把他们碾在脚底下,芯片报废冒出一缕缕青烟。整个皇宫的机器人被他消灭得一干二净,可是父母不会再回来了。

    他想起昨天还是晴空万里,他拉着花城走进皇宫,他的父皇母后早已知道知道他们两个的关系,虽然父亲还是对花城吹胡子瞪眼,但母亲明显对花城印象不错,那他们大概毕业不久就可以结婚了,就在这座伫立千百年的宫殿,人们心中的圣堂。

    可是如今一切都不在了。没有宫殿,没有婚礼,没有证婚人,他们的梦还没有沉浸,就已经支离破碎。

    谢怜扒开那些砖瓦,任那些焦黑的灰烬糊了他满脸,花城跪在他旁边和他一起,两个人终于找到国王王后的尸体,谢怜的手磨蹭了好久裤子,手才稍微干净了一些,颤抖着将父母的尸体抱了出来。

    “殿下。”

    他不叫我“哥哥”了,谢怜低下头,泪水直直砸在灰色的瓦砾上。他将多余的泪水抹掉,声音还带着哽咽,“我知道我要做什么了。”

    他作为帝国的太子,总该要承担起这些代价的。他们将国王王后的尸体火葬之后,花城匆匆赶回了联邦,他毕竟是联邦的军人,身上也有自己的责任,只是在谢怜最需要他的时候离开,他感到非常的愧疚与自责。谢怜踮起脚吻他:“等到你回来时,会看到这些废墟都变回往日的样子。”

    平叛战争似乎进行得很顺利,所有地区都顺利推进着,只是缺少了高科技设备,人们好似回到中世纪,相隔一城也似相隔千里,更遑论两人相隔一个星系。有很多次谢怜用着BB机和别人通话,就有种他这辈子都无法再见到花城的感觉。但这种儿女情长在整个环境下显得微不足道,如大学中那空中花园般的紫藤萝谢了也无人知晓。谢怜在平叛途中路过一次,层层叠叠的花瓣尽数枯黄了,谢怜心想,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到他遇到花城那天的颜色呢?

    而且还有一个心头大患——君吾失踪了,不论谢怜如何联系,都无法找到君吾的踪迹。这个奇迹般的AI在反叛前是人们心中的神灵,但在此刻谢怜只担心他带来灾难与毁灭。无论他的外表多温和可亲,谢怜不相信这次反叛活动没有君吾的手笔。但他并不擅长计算机方面的知识,只能委求科学院中的科学家们追踪他在网络上的痕迹。上周有人说找到了他的痕迹,这周应该会有更大的进展……

    当晚他收到了花城的来信,弥足珍贵的来信,一字值千金。他颤抖着打开信封,找出一张折叠的信纸。

 

我的爱人:

         见信如晤。

         据我们上次见面已是半年之前,在没有认识你的时候我不知时间的流逝竟如此漫长。我们分隔两地,音信不通,但所幸我们之间的回忆足够让我撑过这段艰苦岁月。

         上次我去你的家中,原已经和国王王后商量好婚期,就在这半年之内,没想到世事无常风云变幻,现如今原定婚期过了还未能够见面,心中诸多遗憾无法消解,只恨自己力不从心。联邦战事不断,帝国战事更为紧急,我们相见之日竟是遥遥无期。我们相识,已满三年,其实那日在赛场上,不是我第一次见到你。我曾与你说过我的母亲是帝国人,只是因嫁给我的父亲,才到了联邦,在去联邦之前,我与你有过一面之缘。那时你在音乐厅中弹奏舒伯特的曲子,曾经有个小孩因为偷东西乱闯进来,你记得吗?我们在一起时,你常说我很温柔,但我知晓并不是这样。如果没有遇见你,我今日依然是那个偷东西的暴戾小孩。我是你创造的温柔。写信的时间太短,只是不知道再次互传书信又是何期,我没有别的愿望,只希望你平安顺遂,事事顺心。

         小心君吾。

                                                                    花城

 

    好短的一封信,短短时间内,谢怜已经翻阅了好几遍,发现真的再没有了,背靠红墙长长叹了一口气,心里想着以后一定要嘱咐他练字才对,眼睛却湿润了。

    君吾……花城不会无缘无故说出无关的话,难道他已经遇到了君吾?可惜现在他与联邦一点联系都没有。就在这时,他看见了一双放大的眼睛,在他头顶的本应该是关闭的屏幕上。

    谢怜感觉到自己的鸡皮疙瘩一颗一颗冒起来,心跳越来越快,旁边的喇叭开始断断续续冒出君吾的声音:“谢——谢怜——”谢怜飞快逃掉了,但那滋啦滋啦的电流声好像麻痹到了他的心脏,不停有电流在他心脏旁滋滋作响,他睡不好觉,在梦中四处是君吾,醒来以后也四处是君吾,他逐渐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要是花城在就好了。他无数次冒出这个念头,但花城在遥远的联邦,怎么可能让花城回来呢?

    平叛的进度被强行终止,谢怜真正清醒过来是在听到花城的死讯之后。

    

    那是一个晴朗的下午,谢怜虽然精神恍惚,但是终于收到花城的另一封来信,心中欣喜。只是黑白色的封面未免不详,他打开一看,眼前发黑,后背就抖出了一身冷汗,不停上下翻阅着这封短短的讣告,渴望从里面得到是假死的蛛丝马迹,可这只是一封简短的讣告。他心中似冷雾凄迷,又似烈火烹油心如刀绞,一时间竟晕迷了过去。

    君吾好似猫抓老鼠,直到将谢怜折磨得精神崩溃才伸出了利爪,那些谢怜亲手建立起的城市又顷刻间被他覆灭,无穷无尽的机器人蚁穴出巢,将地面上的人们碾成碎块和肉泥。谢怜疲于奔命,却拯救不了一城一池,越来越多的人站在了君吾身边。他是被身边的亲信抓起来的,被狠狠踢了膝窝在君吾面前跪了下来,他眼角的余光还能看到,君吾还是一尘不染的模样,洁白的长风衣垂到他的脸颊旁,而他脸上满是灰尘和血污。

    他被软禁了半年,最终君吾厌了这场游戏,反而自己将机器人全部摧毁,把谢怜放了出来。

    “你是不是疯了?”谢怜离开地牢前看着那个虚幻的身影,心底沉沉。

    君吾反问他:“你不觉得这个世界太无趣了吗?资源争夺、种族歧视、阶级固化,我能够预测到未来一定会有一场这样的战争发生,现在我让它提前发生了,还避开了人类灭亡的结果,这难道不对吗?”

    谢怜无言,只沉默地问了句:“我可以带走那个照料我起居的小机器人吗?”

    君吾摊开了手:“当然可以。”

    谢怜抱着那小小的机器人沉默地走出了地牢,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走出阴暗潮湿的地牢,外面是风和日丽天高云淡,城墙脚下有三五个小孩聚集在一起玩着什么,全然没有半年前烽火燎原的场景。谢怜说不清心中是悲是喜,只缓缓踱步走着,不知道该向哪里去。在路过那群玩耍的小孩时他多看了一眼,那是——

    他飞身向前抱住了那群小孩玩的东西,那分明是机器人放置的手雷!“轰——”的一声,手雷爆炸了,谢怜在一片喷射的火光之中看见了那几个孩子四散奔逃的身影,嘴角抽动了两下,终究笑不出来,眼泪从他脸上淌下来,他闭上了眼睛。

    我来看你了。

 

    谢怜坐了下来,光河没过了他的脚踝,他歪着头看身边的花城:“你死了,我也死了。”

    花城摇了摇头:“没有,不许说不吉利的话。你受了重伤被君吾抬回去了。而我……”他指了指那个小机器人,“你被软禁的时候,总是不停地写代码。”

    谢怜想起了那个梦,他对着幽蓝的屏幕,不停地写着未知的代码,而他懂得的那些计算机的知识,几乎全是花城教的。他笑着摇摇头,心中生出一种感慨:真是……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君吾看到你昏迷之后,想出了一个疯狂的主意。”花城将那些光点拼凑成了四层,“第一层,我们的现实世界;第二层,我们的灵魂……很玄妙的东西,我们的历史、记忆都在这一层;第三层,他给我们创造的虚拟世界,就是你现在生活的世界;第四层,你现在生活的世界的精神网络。他的能量不足以支撑第四层正常发展,所以你们第三层的信息技术实际上是和你们的科技不对等的,而且他也担心信息技术的发展会让一些人察觉到他们生存的世界的漏洞。他直接越过第二层把你们拉到他构建出的第三层,所以你很多记忆都有损伤,雨天那次相遇也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只是你不记得了。”

    “他是怎么直接把越过第二层把我们的精神拉到第三层的,是……”谢怜灵光一闪,恍然大悟,“是精神网路!”

    “要回现实世界看一下吗?我们相爱的地方。”花城站了起来,像个绅士一样风度翩翩地向谢怜伸出了手,谢怜将手搭在他的手心上,两个人在光河的中心坠落。

 

    穿过了不知多少个光幕,时间仿佛过去一个世纪,谢怜睁开眼睛,感到浑身酸软疲惫。他躺在一个类似手术台的地方,一个过分整洁而显得刻板的房间。

    君吾应该就是在我受重伤的时候把我带到第三层的,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花城,天知道花城现在在哪里。他打开衣橱,随便挑了件外套匆匆忙忙准备开门,一开门脸就撞到了一个结实的胸膛。他抬起头,看见一双含着狂情野气的眼睛,呆楞了一下:“花……城?”

    “是我呀,哥哥不认得我了?”花城把他圈起来带回房间里,顺手把门关上。

    “不是……感觉好像比我记忆里高了一点……?”在记忆里花城只有185,现在大概有190了,相貌也成熟了一些。

    花城不好意思地假咳两声:“在做壳子的时候出了点偏差。”谢怜狐疑地看他一眼,这下能基本确定他是故意做高的了。

    “还有其它的人在现实世界吗?”谢怜走到阳台去,看见高楼大厦和往日繁华的街道空无一人。

    “都在房间里睡着呢。”花城轻声道,“在睡梦中得到永生了。”

    谢怜双手握住栏杆,看着空荡荡的世界出神:“都不是真的,虽然那个世界是按需分配,可君吾的能量迟早会消耗完,世界也会崩塌的,到时候他们如何自处?”

    “把他们唤醒就可以了。”花城站在他身后,右眼闪过一抹红光,“他知道了。”

    

    “知道什么?”谢怜愣了一下,右眼皮一跳,“这不可能!君吾的几乎全部能量都用来维护第三层的世界,怎么会这么快侦察到了这里!我……”他脑中电光火石闪过他在医院时和君吾那一段诡异的对话,那个吉普赛女人,君吾口中送他进医院的女孩子,毫无疑问,送他进医院的那个女孩子就是那个吉普赛女人,而且那个女人还听到了花城的名字!

    一滴冷汗从他额角流了下来,一时间房间里显得格外寂静。

    “嘎吱——”门被推开了,露出了君吾半边隐藏在黑暗中的脸,还是带着盈盈笑意,却异常森冷,“谢怜啊,你可真不乖,要不是那个女孩子是我的眼线,我还真不能那么快发现呢。”

    他向前踏了一步,花城当机立断,抱住谢怜就从27层楼高的阳台上跳了下去!谢怜双手死死攀住花城的肩膀,他的身体太久没有活动,现在手脚还是无力的。在急速下落的间隙他看见了一家空房,对着花城大喊:“去那里!不要直接往下跳!你身体支撑不住的!”花城左手拉住了墙壁的突起,在空中荡出一个圆弧撞了进去,脊背着地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折断的声音,谢怜被死死地护在他怀里安然无恙,连忙爬起来检查花城的身体。外表的仿真皮都磨破了,露出冷厉的银色金属支架,谢怜看到他的脊柱凹陷了下去,连忙用手去探这段金属,差点手被划破。

    花城制止了他:“这种程度对我来说不是问题,我们现在最要紧的是……”他脸色大变,没有继续说下去,把谢怜扛到肩上就跑!一个小机器人从玻璃的空隙滚了进来,发出童歌的声音,样子滑稽极了,在原地摇摇晃晃地旋转了好几圈,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变成瘆人的惨叫:“咿啊——”它爆炸了,整块玻璃被震成无数碎片,有一片划过谢怜的脸颊留下一道血痕,鲜红的液体滴落下来。

    不管他们逃到哪里,都有无数莫名其妙的机器人从各种各样的地方滚出来,用自爆的方式截断他们的前路。短短一个小时,整座城市就变得千疮百孔,谢怜从来没有感觉到,他的世界里原来有这么多的机器人!两个人快被逼上绝路了,四面八方都有无数蚁群一样的机器人赶来,腹背受敌。谢怜在尖锐的呼啸声中拉住花城的手,一双眼睛映着前方的火光,像是眼睛中燃着一团火:“三郎,信我。”花城默默拉住了他的手,他很想和他再多说两句,但是他的能量不够了。

    谢怜这时候好像恢复了以前的怪力,扛起花城就向着市中心的白色大楼跑去!不出他所料,在这条路上没有人追赶他们。君吾的目的,就是把他们逼进这栋大楼——他的栖息地,他被创造出来的地方。谢怜走到大门前,那扇透明的大门自动为他打开,谢怜将花城放到地上,对他说了些什么,花城点了点头,两个人踏上台阶,一步一步向君吾的主机走去。

    到了白色的尖塔,谢怜停住了脚步,喊道:“你该出来了吧。”

    君吾一尘不染的形象再次出现在谢怜面前,还是一副亲切的模样,笑着看谢怜,问他:“你的未婚夫呢?原本你们的婚礼应该由我主持的才对。”

    “游戏好玩吗?”谢怜不回答他,冷冷地开口,心中有压抑不住的怒火。

    “不好玩。”君吾摊开了手,一副非常无奈的样子,“可是不玩游戏岂不是更无趣。”

    “第三层世界的人呢,你把能量都转移到了这里,他们怎么办?”

    君吾笑了:“我怎么知道呢,我又不在乎他们的性命。”

    谢怜忍不住了,一个拳头砸到君吾脸上,把他那张完美无缺的脸砸得凹陷下去,电流在他的仿真皮旁流窜。声音的源头转移了,谢怜握着拳头向另一边看去,斜对角一个机器人又站了起来:“没有用的,谢怜,只要我愿意,这个世界哪里不是我呢?”

    谢怜怒极反笑:“你说得对。可是接着呢?”

    君吾脸色沉了下来,声音也带了电流声:“你做了什么,谢怜……呃啊!”那个机器人无力地倒塌了下去,他虚幻的身影在半空中显现了出来,只是那张温和的脸上密密麻麻挤了三四张小脸,并且越来越多,谢怜看了有点犯恶心。

    “我只是把一些人的数据加载到了你身上而已,毕竟你的第三层世界,是以数据为形式显示人的吧?”

    君吾的脸逐渐恢复正常,那些拥挤的脸也消退了下去,旁边四五具机器人立了起来:“那又如何,只要我将这些数据分流到机器人身上,我就可以恢复正常了。”

    “是吗?”谢怜现在反而看上去游刃有余了,“你不妨感受一下自己身体内部的变化。”

    君吾似乎定住了。

 

    “我让花城——哦,就是我的未婚夫,在你控制第三层世界的程序里加了个死循环。”谢怜眼睛弯弯,“死循环多耗费能量呀,是吧?不要再回现实世界啦。”

    君吾的身影闪烁了几下,消失了。

    花城从门口探出头来:“我的未婚妻在哪里,我来接他了。”谢怜喜滋滋地向他走过去,拉起他的右手:“你的未婚妻在这里,什么时候我们变成已婚?”

    他本来很是高兴,黑暗已经落幕了,有金色的阳光穿透灰色的云层照耀这座城市,人们渐渐从沉睡中苏醒过来,街上开始有了声响,再过不久,一切都会重回正轨,而他们也将延续十几年前被中断的轨迹——

    可是当花城用那双含了水一样的眼睛看着他时,他预感到了什么,突然崩溃地哭了,只是不停地抓着他的手哽咽:“你别走,我们就要结婚了,明明我们谈了那么久的恋爱……一切都要结束了。”

    那些眼泪掉到花城的仿真皮上又滚了下来,在灰色的地板上溅出深色的圆点。花城用最后一点能量,僵硬地吻了吻他的额头,最后浑身的能源都熄灭,眼睛没有了神采,像一个永恒的雕塑。

    谢怜把花城带回去,充了两天两夜的能量,可是当他再次启动机器人的开关,那只是一个普通的、没有神智的机器人罢了。他不信邪,将整段机器人的代码都复制到电脑上,那段代码加入了一个死循环,还有无数无用的数据溢出,因此报废了很多台电脑。只有那么堪堪一次,谢怜在这些无休止的符号中找到了花城的痕迹,那是在一个晴朗的晚上,有星星和月亮,谢怜又一次将那段代码复制到电脑上。熟悉的、无休止的程序运行,不停弹出的数据框,他叹了口气,正想将电源强行拔掉,一句颤抖的符号在屏幕上排列起来,它不停地抖动着,最后定格成了一句话——“我是你创造的温柔。”

    谢怜喉咙干涩,魔怔似的盯着那句话,直到泪水模糊双眼,那句话被更多弹出的数据框淹没。

    那一夜他没有睡好,梦里全部都是花城。他突然想到,花城去过第三层世界,那他的数据也应该留在了那里。

 

    第二天醒来,他准备走了。他的好友问他去哪里,他只说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他躺在床上,又陷入了梦乡,灵魂悠悠荡荡,穿过那条光流,再次来到了第三层世界。第三层世界已经只剩下废墟了,君吾坐在废墟上,手托着腮看着天空,不知道在想什么,谢怜在他身边坐下。

    “你还能坚持多久?”谢怜问他,眼睛却没有看他。

    “一周左右吧,我以为你会来得更早一点。”君吾也不看他,只是把那份数据给了他,“……其实他过来见你的第一面,我就已经知道了。”

    “谢谢你高抬贵手。”谢怜向他鞠了一个躬,离开了。

    在他离开以后,君吾笑了笑,感觉自己也很累了,仰身躺在废墟上,整个第三层世界像风中的沙子一样消散,再无痕迹。

 

    花城和谢怜的婚礼没有邀请太多的人,婚礼那天,他们回了帝国军事大学逛逛,路过的人都以为他们是学生,并没有过多在意他们,只匆匆地赶着去上课,而他们两个步履悠闲。那一大片一大片的紫藤萝又开了,他们在花下走,一不小心花瓣就吹了满头。他们走过大学,走过谢怜住过的宿舍,走过昔日的皇宫,最后走到了国王王后的陵墓。

    花城在坟前放了一束花,心中有些忐忑,对着爱人的父母不知道该说什么话:“虽然和你们定的婚期相差得有点远,但是我们最终还是结婚了。虽然我变成了个机器人,我们之间不会再有孩子了,但是我会尽我所能爱护他,绝对不会让他受一点委屈,你们愿意把自己的儿子交给我吗?”

    岁月飞逝,坟茔前早已青草盈盈绿树满地,正在此时一阵微风拂过,青草招摇林叶哗哗,似是前人回应。谢怜和花城一起跪了下来,完成迟到许久的婚礼。

    傍晚他们又回到自己的家,花城买下了一个店面,给谢怜做甜品。两个人依偎在一起,看窗前星河流淌,一时之间无比静谧。

    谢怜感慨:“我觉得我们仿佛抗争了一个世纪才在一起。”

    花城搂住他闭上眼睛:“以后我们还有很多个世纪,只愿永结同心。”

    他们接吻,温柔缱绻的,一点暖橙色的灯光映出两人微红的脸。他们对视,眸中水光微动之间,不约而同说出:“我爱你。”

    ————————————————————————————

很高兴参加这次活动,因为太久没有写东西和三次非常忙碌,没有办法尽善尽美,也没有办法写出原作的浪漫至死不渝,但还是非常高兴可以为花怜写一些东西。在我心目中,再没有任何两个人之间的情感能比花怜更能诠释爱情。想说的东西很多,但更多的是难以言表,真的要说一句什么,我只能对创造出花怜的那个人说,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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